恒大足球学校里的中国孩子

　　大足球校园门口的雕塑。在欧式风格的建筑中，有2600多名渴望成为我国C罗的孩子在此练习和学习。

　　文/詹腾宇 图/阿灿

　　每年都有一大批孩子进入位于清远的恒大足球校园。在一个足球热情高涨但球队战绩糟糕的国家，足球校园被寄予的情感和希望显而易见。透过这些在足校摸爬滚打的少年和对未来忐忑不定的家长，咱们可以窥见一个个并不成熟但满足真实的足球青训故事。

　　韩宪强和杨十田的目光紧随15号场移动。在这块人工草场上，一群皮肤黝黑的孩子围着一个足球跑来跑去。场上的形势纷乱错杂，但韩宪强和杨十田在场边的动作却是“合作”得挺默契：一个背着手站定，一个站累了蹲下。

　　偶然球出了界，两边坚持的严重气氛才稍缓下来。一向蹲着的韩宪强身子稍前倾，高声冲场上喊：“膀子翻开，翻开!你看你老不翻开，就没护住球，给人撞开了!”

　　儿子韩嘉鹏回头看了一眼父亲，低头抬肩，又回头扎进了人群里。几个回合后，韩宪强又按捺不住喊了一次：“护球啊!怎么老是保护不好呢?”

　　“那儿穿红袜银鞋的是我儿子……现在他拿球了!对，就是这个。” 杨十田笑着指向场所一侧。儿子杨胤琪被教练从中场改成后卫，正拼命横向移动，力图紧跟对方进攻球员脚步。他五官绷得很紧，眉头深锁地缠着对方的每个拿球队员。

　　恒大足球校园球场上正在拼抢争球的小球员们。

　　这是恒大足球校园的一堂足球练习课。练习课一般是一周四练一赛，逢周三歇息。像15号场这种规格的人工草皮场所，恒大足校共有41片。

　　这41片绿茵场所和呈半圆状的欧式建筑风格的教学区一道，共同组成了一个占地逾千亩，面积、人数和球场数均为全球最大的足球造梦基地。11岁的韩嘉鹏和杨胤琪们的足球梦在这个基地上被托起，而无数个像韩宪强和杨十田这样的父亲也小心地跟在他们身边，生怕孩子们摔倒跌跤，生怕这些足球梦被打破、被捏碎。

　　“就是想让孩子练个体育项目，也不图什么别的。”

　　恒大清远足校内，一个五人的小场里一阵喧闹。

　　一群三年级孩子刚结束一场练习赛，喧闹着要复盘。教练严厉喝止了一个抱怨队友的孩子：“你不能只管进步自己，也要带动队友进步啊!”孩子嘟囔着回了句嘴：“进步可不是你用肉眼就能看到的……”

　　由墙体和铁网围住的五人场旁是七人场。每个七人场的外沿，安装有两排造价不菲且形似导弹的避雷针，据说这是为了避免南边夏季多雷雨或许存在的风险。

　　一边是停不下的喧闹，另一边是止不住的严重。站在15号人工草场边的杨十田，始终对场上形势保持着不易发觉的关切和严重。烈日虽然让他眯缝着双眼，但他的目光却一向没有从球场上移开。“咱们平时也不常来，要是想看练习或带孩子出去吃饭，都得先跟班主任打好招待。”杨十田说。

　　午休往后孩子们在下午有四节课要上，晚上还得上自修。

　　杨十田来自湖南常德，他已经陪儿子在恒大足校待了近两年。常德的足球空气不浓，容不下杨胤琪这棵根基不错并有望茁壮生长的足球好苗子。投靠恒大足校前，杨胤琪是校正的核心。在杨十田看来，儿子就是个地道的小球痴。“周六日练习，他还总嫌没踢够，练完了黏在球场上不肯走，一向踢个不停。”

　　与跟足球亲密无间的杨胤琪不同，来自北京的韩嘉鹏在来足校前甚至连足球都没碰过。“男孩子嘛，话不多，老爱动。当时就在北京这边招生办试了一下，教练觉得他体格、速度、力气都还不错。”父亲韩宪强说。他自己是北京国安的老球迷，坦言自己“就是想让孩子练个体育项目，也不图什么”。恒大响当当的实力和名声，让他带着儿子走进了足校的校门。

　　韩宪强和杨十田素日里的作息听起来简单又惬意：在足校东南向的恒大金碧全国租住的屋子里醒来后，他们通常会看看电视，再下楼遛个弯儿，然后和其他家长碰头在一块儿聊天。“偶然看看股票，大半天也就这么消磨过去了。”韩宪强说。

　　杨十田则以为，此前的日子和生意多少会被耽误一些。“但是孩子来的时候很小啊，必定得陪着，这没办法。”他说。

　　练习后学生们通常在校园食堂吃午饭

　　开车、看电视之外，哈秀英仅有能做的就是绵长的等候：期望孩子能一周抽出一天时刻回家吃顿饭。

　　恒大足校现在接收的最小年龄段的孩子是小学二年级。由于实行关闭寄宿制，陪读便成了一件难设时限的事。从全国各地聚集而来的家长们有自己的一套说辞：“等孩子适应，再考虑不陪。”带孩子来到足校的部分陪读妈妈，一般都会抱团购物、游泳或健身，这算是日常日子丰厚的;一些来自边远地区的家长，往常的日子就单调了不少。来自新疆喀什的哈秀英就在清远找了份工：开二手车做出租生意。她每天辗转于足校和清远城区之间。开车、看电视之外，她仅有能做的就是绵长的等候：期望孩子一周抽出一天时刻回家吃顿饭。她不适应广东湿热的气候，也很少出门娱乐外交。

　　与家长巨大支付相对应的，是入选恒大足校队伍的部分孩子可以享用减免膏火的优惠。2600多名在校生中，约有四分之一是经过免费特招和扶贫计划招来的，这些孩子可以部分或悉数免去5万元膏火。韩嘉鹏和杨胤琪的状况有所不同：杨胤琪是入选队伍的免费生;而韩嘉鹏在预备队，膏火免去一半。

　　韩嘉鹏现在的足球水平在班里中等偏下，短期目标是“冲进一队”。杨胤琪稍好一级，但他常把忧虑挂在脸上，聊到“队伍踢不好也会往预备队调整”的话题时，眉头比场上“一对一”对抗时皱得还紧。

　　杨十田、杨胤琪父子(左)和韩嘉鹏、韩宪强父子的合影，教两个孩子的西班牙教练赛斯特罗居中。在恒大足校，西班牙教练团在足球专业上有肯定权力。

　　足校的西班牙籍教练赛斯特罗对两个孩子的评价却并不高。“他们在现阶段并不是最好的球员。他们身上都有值得好好培养的亮点，但在许多方面都还需求进步。”不过他一起也供认，11岁是个十分复杂的年龄，对孩子未来胜败与否的评判或许有失误，所以不宜过早下定论。“两年间可以发作太多事情。有或许变得十分好，也有或许两年之后就下滑甚至停步了。咱们希望找到每个队员的特点，然后去丰厚他们生长的或许性。一起要看队伍里缺什么特点的队员，个体要服务于球队。”

　　在恒大足校，西班牙皇马教练团在足球专业上有肯定话语权：挑选队员，编写教案，辅导中方教练施行。在他们看来，我国孩子需求改善过于听话、以自我为中心且相互之间缺少照应的性格特点，而我国体校“多练出成果”的旧观念早应该被摒弃了。关于西班牙青训低频高效的行事风格，许多体校出身的中方教练都表明由衷信服。

　　只有5%—10%的足校学生可以终究成为工作球员，这个份额预示着绝大多数的学生需求依据本身的状况，逐步调整出路规划的发力点。

　　15号场上的对抗依旧激烈。司职后卫的杨胤琪和司职前锋的韩嘉鹏刚好对上位，两个11岁的身影以足球为连结点叠在一起，针锋相对。他们都在前段时刻伤了膝盖：杨胤琪是劳损所致，韩嘉鹏因为磕碰受伤，一块儿歇了两个月，不能沾球。“无法踢球，憋得都快不行了。”杨胤琪说。

　　孩子伤了，最急的仍是家长。杨十田就总是担心孩子的伤势。“咱们上次去看他们班和青苗队的竞赛，真的疼爱。孩子一向在倒地铲球，被撞倒了好几回。孩子比咱们那时候早熟太多，自己会主动给自己压力。他脑子里全是想赢，也没说苦。咱们一向都顺其自然，看他们发展状况做挑选。说实话，一开始只想让孩子练习几年就回去，但眼看着升到队伍了，这时候没人想轻易抛弃，说没期待是假的。”

　　看着身边小伙伴们一场又一场练习，杨胤琪和韩嘉鹏急切地跃跃欲试。所以当后来再次上场时，两人都憋着一股劲儿：一个是牢记取“教练让我一对一时大胆突”的前锋，一心想挤进队伍;一个是笃信“教练让我在退防时学会更好地延阻，等候中场协防”的后卫，期望着能保住在队伍的方位。

　　保住队伍座位意味着在小范围内取得成功。在2017年年头我国足协主办的各年龄段全国青少年足球锦标赛上，恒大足校各代表队悉数进入全国四强：03队伍取得U14年龄组冠军，01队伍取得U16年龄组亚军，02队伍及02队伍预备队别离取得U15年龄组亚军和第三名，04队伍取得U13年龄组第四名。

　　恒大足球校园里的学生宿舍。宿舍一般是六人间，许多房间的阳台上都挂着红黄两色，印有“恒大足球校园”字样的竞赛服。

　　就现阶段而言，孩子们都想从队伍出发，成为恒大足校终究开花结果的5%—10%，然后跻身工作球员之列。这一不高的份额曾饱尝质疑，而恒大足校校长刘江南对此表明：“这是必然的结果，多了就不精了。家长和孩子要学会不断调整自己的目标和战略，考虑自己在每个阶段的侧重。”这个份额也预示着剩下的90%—95%的学生需求依据本身的状况，逐步调整出路规划的发力点。

　　不过提起未来，杨胤琪和韩嘉鹏却是特别达观。他们异口同声地说：“当然想做工作球员啦。”他们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踏上足校的一号场所—位于校区中轴线上的一号场所上总会举行足校里最重要的竞赛，比如各种全国杯赛、与外校的对抗赛。可以踏上这片场所，意味着能代表同龄最强的恒大队伍出征，这是一切在足校寻梦的孩子的梦想。

　　送孩子去足校这件事，终归仍是有点儿“背注一掷，放手一搏”的意思。

　　我国足球的人才储备可谓羸弱。2014年权威机构统计数据显现，当时我国足坛的“93后”(出生于1993年今后的青少年球员)人数仅有7000人左右，这个数字约是日本的1.4%、西班牙的1%。

　　不过跟着近年来足球不断得到国家层面的重视，我国足球的青少年培训(青训)空气也正日益回暖。上海崇明岛自2000年起开始发力青少年足球培训，跟着足坛名宿徐根宝的“徐家军”不断在国家队、青年队层面露脸，以崇明岛为首的青训基地纷繁亮出金字招牌。恒大足校的走红得益于恒大沙龙近些年的优异战绩，有人甚至恶作剧说，恒大足校是沙龙和国家队的“前身”，只要你满足优秀，就能持续冲出足校，走向工作足坛。

　　假如你想在足校内部机制中不断上升，假如你想成为下一个张奥凯(入读恒大足校后进入广州恒大沙龙)，甚至有朝一日成为我国的C罗，你就得想办法抓住每一个在教练面前体现的机会。一起，你还需求在文明课上花些力气。

　　从开发兴趣为主的一般班，到显露潜质的预备队、有望留洋(西班牙)的队伍，再到终究的工作队，这条上升之路狭窄又绵长。因没有做好预备而终究被淘汰的少年占绝大多数，他们也将无法在社会寻觅安身之根——这是国内专业体育体系长久以来的坏处。送孩子去足校这件事，终归仍是有点儿“背注一掷，放手一搏”的意思。

　　在体系内工作12年的刘江南才智过太多这样的运动员：退役后难觅出路。所以自打他跨进足校的大门起，他就把足校的文明教育面向主导方位。假如你收到一份恒大足校的招生简章，你就会发现封面上那排明晰的标语标语—“振兴我国足球，培养足球明星”。

　　恒大足校校门，门上贴着校长刘江南写的一幅对联，其间上联写着“文明为根，足球为本，成才为旨”。

　　足校的文明课与足球专业课的占比大约是8:2。刘江南以为这是一种适宜的、值得测验的体教结合的设计。“这么多年体育局的经历告诉我，原来体校、一般校园爱憎分明的那一套，必定是错的。”在他看来，足校不只要培养许多校园足球的中坚，也要培养少量可以通往工作队的精英，而这两类人都必须具备满足的文明素养和足球才能。

　　我国体坛此前从未有过体教结合的成功先例。高淘汰率背后的体校生，在退役后一般都没有安身社会的才有所长，而一般校园的学生，也只能早早放置体育练习的念头，找一份体育之外的营生之技。在国情限制和个人精力有限的状况下，体和教的融合显得缓慢且艰难。

　　而依据足校的介绍，足校的新颖之处恰恰在于既比一般体校更重视文明课，一起又对足球专业课程进行改造。不过与《新周刊》同日到访的荷兰青训教练维斯特克斯对此却有不同的观念。他对恒大足校这种“体教结合”的理念表明怀疑，因为这种把“体”与“教”这两个并不搭边的领域捏合在一起的做法不实际。“一天之内安排许多文明课和晚自习，孩子还要一起面对队伍的竞争和上下调整的压力，必定会十分累的。”

　　刘江南却坚持己见，以为文明课和足球练习的份额应该随年龄增加、水平变化而恰当调整。“对队伍队员来说，文明课并不是必须悉数要学，咱们会帮他们精选、集约，让他们能更好地投入练习。”

　　C罗是许多足球少年的偶像。

　　让他如此执着的原因是足校有着过硬成果。2016年，恒大足校第一批高三学生结业：40位留在广州高考的学生，3人进入工作队，持续寻找足球梦;余下的都以足球特长生身份考入北体大、北理工等大专院校，成为校园足球的中坚力气。“这成材率可以说是百分之百啊。”

　　不过在欢喜之余，他也有部分惋惜。“由于异地高考方针还没开放，所以在高二时就有大概800多名学生被迫回户籍所在地考试，这点十分惋惜。”

　　是退一步专心学业，仍是持续向工作足球冲刺?

　　15号场所上，一个半小时的练习终于结束了。孩子们淌着汗从练习场回到宿舍。洗澡时脱下的红色球服叠在洗衣篮里，再换上另一件印有“恒大足球校园”字样的黄色战袍。时刻短午休往后，韩嘉鹏与杨胤琪下午还有四节课要上。“英语，美术，两节语文。”韩嘉鹏背起书包说。用他的话说，自己和杨胤琪的成果在班上“算得上中上”，而眼下他们最介意的，仍是天天陪伴着的足球。

　　11岁的韩嘉鹏和杨胤琪，行将迎来时刻短足球生涯的一次分水岭。两年后，他们将面临足校的第一次选拔，那时会确定队伍，也就是赴西班牙留学的终究名单。而五年之后，也就是两人16岁时，将会面临一个更重要的挑选：是退一步专心学业，仍是持续向工作足球冲刺?再之后就是高考。除去挑选做工作运动员的少数学生，从恒大足校结业的学生一般有4个挑选出路：一是北大清华等高校单招;二是以二本分数线的50%考上体育院校的运动练习专业;三是以二本分数线的70%考上体育教育专业;终究一条路，是经过自然分直接考上大学。

　　高水平运动员进入著名高校自然是水到渠成，但实际困境在于，这些运动员能不能完成学业都成问题。“许多专业运动员都不具备读这些校园的才能，终究的结果也只能是一份假文凭与一份虚荣心。”刘江南以为，恒大足校现在才兴办五年，也只有一届结业生。足校奉行的文明课为主、足球课为特征的办校理念，以及体教结合的模式能否成功，还需求时刻去检验。他自己的设想是：“在足校学习的孩子，文明学习、科学练习，一个都不能少。”

　　韩嘉鹏和杨胤琪不久将会给出他们人生的第一个答案。韩宪强与杨十田焦急地等候着儿子做出的挑选，但他们最需求的是耐心，哪怕心里慌张。四年的足校时刻，或许让对足球本无热忱的家庭满怀期待，也或许让人终究失意落寞。成为5%的工作运动员，仍是像95%的足校学生相同与足球时刻短相逢后又匆匆离去各寻未来?在我国足球又一次与世界杯梦擦肩而过的时节里，没人能从这份生长的纠结里真实逃离。